长诗

北左河

今夜，我开始写一首长诗

这长度就像是我跋涉到一个远方

经历风沙雪雨、炎热干旱

终于抵达目的地

这一首长诗也像是我长期以来的一些苦痛

目送一个人离去，目睹残花满地

一个人无尽的相思

我的长诗是在漫漫的黑夜中长出来的

就像泥土的黑暗中萌芽的种子

是的，这一首长诗就是慢慢长大的种子

直到长成一棵幼苗

最后是一棵参天的大树

粗壮的树干，硕大的树冠

我的长诗就是这个树冠

包容一切的树冠

为所有的生命遮风挡雨

我的长诗还是一根藤

多希望满藤的绿叶永不衰败凋零

我的长诗关心所有的生活：

一个人的成功与失败、喜悦与失落

我知道读诗的人越来越少

读长诗的更少

人们只关心如何在更短时间获得更多

于是，写诗的太傻了

读诗的更傻

但我还是坐在电脑前，敲击键盘

我知道在我做这些的时候

我依然似一贫如洗

我忽然想到一个伐木场伐倒了成千上万的树

一个汽车厂用掉了成千上万吨的钢材

农业用水，生活用水，工业用水，河流干涸

我们得到了一些，失去了更多

诗歌早已以最快的速度被人抛弃

正如人们早已以最快的速度获取金钱

并且用不择手段取代了取之有道

单位的小王又换车了，据说这次是换越野了

我要写一首长诗

比家乡的河长的长诗

虽然它早已失去承载起船只的气势

释放着难闻的气味

我想写一首长诗

比我和C的爱情长的长诗

虽然我们的爱情可能会短暂、结束、凋蔽

我们无助、叹息

我要写一首长诗

在我失去一个曾经最好的朋友之后

在我的爸爸妈妈年老之后

在我的爷爷永远离开我们之后

在我的奶奶快要说不上我的名字之后

在我的名字被曾经熟悉的人忘记之后

在头上又增加了几根白发之后

在叶子变绿又凋落之后

我写下它

我在广场上踱步

行人匆匆

那些玻璃的、瓷砖的、不锈钢的、铝合金的

那些说不上名字的各种合成材料的闪亮建筑的墙

在同样是说不上名字的装饰材料的地面上伫立着

它们比灰暗的天空亮

以前那么亮，将来也会是那么亮

我的心情却忽而沉重

如灰色天空

我在琢磨，我要写下一首长诗

写一首没人读的长诗

人们步履匆匆、目不斜视

我要写一首长诗

把我对C的思念写进去

她的家乡多美

也正如我的家乡

那绿色的河，如我家乡山的青翠

她的家乡就是我的家乡

多希望我的家乡也成为她的家乡

我们的爱情可能会短暂

就像我们熟悉的城市，天空也不总是那般清澈

我要写一首长诗

超过24小时长的长诗

那正好是我抵达C的时间

我要写一首长诗

一首365天长的长诗

那正好是我一年思念C的时间长度

我要写一首长诗

但写的中途常常中断

有一些事情我不知该不该写

譬如一个政府征地后一再拖欠老百姓的钱款

譬如一个校长摸了一个女学生的腿

譬如一个因病无力生活自杀的妇女

我的家乡有青山，曾经也有秀水

我真的很想让它也成为最美的宜居城市

我眼看着叶落，花朵枯萎

眼看着年轻的眼睛变得冷漠无力

我们拒绝热爱与温情

因为我们本身得不到爱与温情

我们像家乡天空落下的雨一样寒冷

我们变成山上的石头、街上的铁栏杆

我们因别人的冷漠报以同样的冷漠

我们在急速发展的城市学会快速成长

由一个孩子的真诚与热心成长成一个成年人的虚伪与铁石心肠

我要写一首长诗

告诉别人我已经变坏

周围还有许多比我还坏的人

有时我不折手段地去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已经有人更加不折手段地把它们得到

我还是一贫如洗，错过所有机会，爱情也短暂

我的心还是无法坚硬起来

在夜晚，那左侧胸腔内柔软的一处又会落下泪来

我是深爱着我的家乡

虽然我是从它一路的坎坷中走来

那寒冷的夜晚

令人颤栗的夜色

我们用彼此的体温相互取暖

一觉醒来我还是被明亮的天空、天空下的大山点燃希望

开始再次跋涉

我告诉别人我是要战胜自己

要靠自己找到方向

那时有人在奔走的路上碰了壁，变得灰心、失望

我也一次次想要放弃

但大山告诉我不可以

天空告诉我不可以

是啊，我是要证明自己的

从开始时我就这么想

因为我要像那大山一样坚硬坚强

我自己也要成为一座大山

不能在尚未成为大山，甚至是一座小山之前

就轰然倒塌

我继续努力，不断向前

我成功了

我要变得像大山一样坚强挺拔

然而，什么是成功

什么是失败

有人站在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上嘲笑

他们说那金山才是最坚硬最挺拔的大山

人们朝着金山跑，蜂拥而上，你推我抢

我也快要迷失方向

人们还在跑，有的跑上去了

有的到了半山腰

也有的没上去，他们跌倒了

有的再也没有能站起

有人告诉我单位的小赵得了疾病了

也有人告诉我小时和我在一起玩耍的小李

请人游泳时被淹死了

他已经当了多年的经理

他们都还没我大啊

他们跑得太累了

还有人在跑

总有人在跑

我停下来，朝着绿色的森林走去

这新鲜的空气我也好久没呼吸到了

我要写一首长诗

把他们都写下来

把我的迷茫写下来

我被家乡的风景折服感动了

真的是青山秀水、万木葱茏

我已多年未走近它，亲近它

我远离它，成为离巢的燕、飘落风中的叶

离家的孩子在成年人的世界里闯荡

想要成为自己的王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我遇到一个严厉的老人

他不像爷爷慈祥

爷爷会微笑着摸我的头

严厉的老人一脸严肃，言词尖刻

我们有的孩子不敢见他，甚至不敢看上一眼

我们成了羔羊，成了听话的孩子

我们不敢乱跑，不能去拥抱森林

其他许多孩子也要听别的一些严厉的老人管教

这样的老人数量不在少数，而是很多

我们这样的孩子也是

但也有的不听话

他们整日闲逛抽烟喝酒打架

和老人嬉皮笑脸

老人们却也对他们回之以笑

我不知道老人们为什么就这样善变

对待我们像敌人

对待别的那些孩子却像朋友

不，比朋友还像朋友

我多想再去看森林

那里有快乐的鸟叫

那里隐居的人不说话

却真诚地接待我们

最好的食物拿给我们吃

给我们讲故事

森林也奉上最干净的空气

动物们在森林里跳着舞蹈

我们也跳起舞来

好久没有这样忘我地跳舞

只有动物和真诚的人才会这样跳舞

那些老头不会

他们一脸严肃，也不想让人们跳

但谁知他们私下竟也蹦跶

张牙舞爪地蹦跶

我想起文学里用群魔乱舞描述

转眼三十年过去了

城市天空的阴霾还是比乡村多

拥挤人群里很少有不郁郁寡欢的

一个个不满足的神情

抱怨这个世界欠我们太多了

虽然事实是我们砍伐了太多森林

污染了太多空气与河流

捕杀了太多动物

伤害了太多同类

孩子们的世界还是那么单纯

成人们继续着满足欲壑的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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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左河，本名宋晓明。诗歌见于《阳光》《绿风》《河南诗人》等